她看他不从,自己却无力,只得背对着他,独自往一隅桃树根去。他望见那树根隐约泛红,忽然想起有人说,因为桃花、桃枝、桃实都是红色,妖魔鬼怪都愿意在桃树上住,而此刻她一袭白衣,半醉半醒,在那万千红色的映衬之下,愈发显得分花拂柳,风情入骨,亦仙亦妖,难分难辨。
“走近些吧,我声音小……怕你听不到。”她坐到那树根上,转过脸来看向他,一副天真、诚恳神色,姿态却慵懒极了,实在看不出是真是假,是示弱还是用强。
“长话短说,我赶时间。”他象征性地向前移了半步,她瞧见了,满足一笑。
“娘亲原是魔门的邪后,她之所以在和魔神的婚礼上出逃,是因为她不认可魔神的做法。魔神是以暴制暴、以战止战之人,为了创造一个他心中的盛世江山,可以手沾血腥、杀戮无数。可是娘亲喜好和平、风雅,希望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她认为仇恨、争斗尽是虚妄。”燕落秋努力清醒,皓腕抵着云鬓,“父亲早年也是这样的人,是老魔王按着仁君来培养,所以娘亲决意同父亲走,不单是感情,还因为志向。”
林阡点头,不改漠色:“相爱之人确实该有一样的志向。”
她微微一怔,没有反驳:“黔西实现不了的夙愿,到河东同样可以。他们两个人、我们一家三口,过了多年惬意温馨的日子。可是有一天,娘亲却发现,她的丈夫和女儿无法被她改变,她说,姓燕之人身体里都流着好战、好斗的血。”
林阡一愣,忆起燕平生在冥狱出现时对自己那般仇恨,也该明白他不是那么心甘情愿避居偏安,早年的仁君,后来竟还是因为篡位的打击而蜕变……却真是没想到,原来燕落秋也同样引起了老邪后的厌憎?
“这是娘亲说的,我自己不承认,因为我觉得我在你这边,究其根本,除了谢清发可能降金之外,更是因为我看出完颜永琏想铲平吕梁、而你却想这里能清静。你更合我的心意,相契的人确实得有一样的目标。”
“……”他没话说,一则她最后一句好像又在占便宜,二则,完颜永琏若不是镐王府余孽的关系,未必真想铲平这里吧。
“渐渐地,我又劝自己说,不要再庸人自扰。你身份那样多,你若不表态,谁能知道你和魔门的关系?父亲被关在冥狱里,每月只能通过宁不来与我交流一两次,消息更是比任何人都闭塞。只要我告诉你魔门的旧事,你与我父亲正面合作时,尽可能不被父亲旧臣发现身份,我不说你不说,瞒着父亲,父亲根本不可能理解。待你们合作成功了,你趁他尚未知情慢慢感化他,届时作为父亲的救命恩人,你必然有胜算令他放下反攻黔西的执念,自此陪母亲好好地在河东的世外桃源了此余生。”
林阡一怔,以为她故意帮燕平生害自己,原来燕平生那里她一直也没提过他林阡存在?甚至她原本想着单方面隐瞒的人是燕平生?
“直到星火湾的火行阵里,我才知你随身带着破铜烂铁,随时能打出‘风虎龙’,父亲印象深刻,化成灰都认得。也罢,无论我们还是谢清发全都是魔门武功,你当然是用魔神的‘风虎龙’最能克制,根本无法避免。你的身份根本瞒不住,于是也就不会遂我心愿,不太可能有那个合作感化的时间了。以父亲性子,必将直接对你出杀招,你就算不介意他是谁也不得不打,如此,必定两败俱伤。”她回忆时,难掩当时纠结,“唉,教我如何是好?”
“星火湾之战以后,我就知道,一切不能按原定的计划走,既然你们只要相遇就注定争锋,那索性就不让你们相遇、不走正面合作之路了。我不想和你合作却又决裂,那感觉就和我爹娘私奔又仳离没什么两样。我想,你和我父亲或能‘间接合作’,你杀谢清发收服五岳的人,而我不给父亲出面的机会、代他在战后秘密带走谢清发的人头和魔门的旧臣,一同隐居在雾中的世外桃源里,将来的事情将来再打算……这被我更改的计划,父亲注定不知情,而那时的我心想,告诉你与不告诉你都是一样,所以你便也无需知道。”
林阡听到这句秘密带走,认为她终究存着私心:“你选择不告诉他是正确的,然而你明知我不会介意、告诉我与不告诉我其实一样,既是一样,那还不如告诉我。你决定瞒着我,便不是绝对互信。”
她一愕,微笑:“小阡,你是否觉得与我一见如故,像认识了一辈子那么久?不过,星火湾之战的我们,才刚见几次面而已啊。我那样把命赌上的人,虽承认被你吸引,却不至于推心置腹。何况那一战里,我还误解你暗箭伤人虚有其名。我自认为还没到该告诉你的时候……”
他一愣,这才想起那个时间点,他们还是泾渭分明的敌人……为什么又把自己搭进去了?好吧,林阡,你还是别说话的好。
“唉,我对你原本只是合作、只是各取所需的战友关系,想着允许我辜负你、只要不跟你撕破脸便好……”燕落秋神色一黯,“可是我没想到,我会爱上你。”
“虽与你在枣林不到一天的相处,我却完全懂了你是怎样的人,或许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好,你对一个来意不明的女子、一个不肯听话的麾下,都能三番四次不惜性命地救,你对预知不到的危险面不改色、对莫名其妙的规定入乡随俗、对奇形怪状的敌人以礼相待……你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