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枕霞:……
他当时便想来一套“在下告辞”、“溜了溜了”、“无法奉陪”,只是看在费思弼的面子上,不敢多言。
费思弼点评起画来,没完没了,喋喋不休。
渐渐的,不仅是宋枕霞的面色尴尬,萧骏驰也开始不耐地磋磨起手上扳指,目光放空。最后,他以手掩口,小小打了个哈欠。随即,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题外话,来打断费思弼连篇评语。
“既然这河阳公主的画像在我手里,礼尚往来,本王也得送一副过去才是。”他道。
“王爷,这事儿就交给我吧!”宋枕霞笑嘻嘻地接上。
萧骏驰心里微惑。
宋枕霞哪儿来的他的画像?
所幸,他本就对河阳公主不怎么上心,至多也只是在听闻河阳公主于陈王谷遇险时惊诧思虑了一番,生怕她真的死在竞陵府上,会惹来齐国怒火。因而,他也没有多问。
将近子时,宋枕霞才怀揣着暗暗笑意离开了摄政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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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骏驰不想见姜灵洲,姜灵洲也不太想见萧骏驰。
她有些想家。
越想家,她就越不想见萧骏驰,巴不得这个名义上的未来夫君一辈子别回竞陵来,留她清清静静在王府里好吃好喝地过日子。
正所谓皇帝不急,太监急。萧骏驰不急,宋枕霞会替他担忧;姜灵洲不急,白露会气得跳脚。
姜灵洲也明白,白露年少单纯,以为夫唱妇随、举案齐眉便是世界上一等一的如意事。殊不知世上还有许多天拆怨侣,恨不得一别两宽,再不相见。
她嫁到魏时,竞陵的月刚刚自圆化缺。兜兜转转一段日夜,弯月便又化作了一轮澄黄满月。姜灵洲在入魏途中耽搁了中秋之期,如今已是九月季秋了。秋色高寒,夜晚时月明星稀,月轮分外明澈。
她夜晚时看到窗外那轮月,便心思一动,不禁想起幼时兄长教诗的场景来。
齐人并不主张女子读书识字,说的更多的是一句“女子无才便是德”。纵使是皇后、太后那样凤飞九天的朱门女子,也甚少有识字的。只是姜灵洲自小便爱这些书文,又因着受宠,这才跟着兄长一起读书习字。
正当姜灵洲望着窗外月轮时,她窗前倏忽飘转过一抹嫣红之色。
竞陵王府里会穿如此醒目的衣裳之人,便只有宋采薇了。
姜灵洲与宋采薇不熟,但姜灵洲好歹是竞陵王府里唯一的主子。她没听见阿茹发辫上的银铃声,怕宋采薇又在哪儿磕着摔着,便带着侍婢一同出了楝花院的小门。
宋采薇站在走廊末端,阖眼,提摆。虽双目不能视物,鞋履却平稳地落在石阶上,如踏平步。她的髻上别着姜灵洲上次替她寻回的发簪,沉沉半坠着。
姜灵洲未靠近宋采薇,便听到那纤弱清秀的盲女道:“公主,可是采薇惊动你了?”说罢,她还有模有样地行了一礼。
姜灵洲微奇,问:“宋小姐,你怎么知道是我,而非别人?”
宋采薇秀气一笑,露出一小片皓齿来:“男人、女人;垂髫、不惑;仆婢、主家,脚步声各有不同。”她本是个文秀青涩的人,说话的语气也是温温吞吞、绵绵软软的,似一只乖巧的白兔子:“公主的步子慢而雅,与其他人有大不同。”
“我也不是被你惊动,你不用多想。”姜灵洲想到宋采薇先前的惶恐模样,出言安慰。她眼珠一转,瞥到天上月轮,就说:“今夜是满月之夜,看到这月色便忍不住念起了故乡,因而出来走走。”
宋采薇点点头,道:“原来今夜是满月。只可惜采薇双目失明,无法同公主一起赏月。”
“无妨,”姜灵洲靠近了她,笑道:“你若想看那月亮的模样,我说与你听便是。”
“公主这样抬爱采薇……”宋采薇绞紧了手中刚采摘的一片香叶,语气有些不安:“我不过是一介民女,而公主是天之骄子。采薇又怎敢为公主添麻烦呢。”
她虽然惶恐,语气里却带了一丝希冀。
话毕,她还睁开了一直阖着的双眸,试图望向夜空。只可惜她那双眼一片渺白,空空洞洞似被一场白茫茫大雪洒过。
姜灵洲在心底微叹了一口气。
接着,姜灵洲便笑道:“谪仙人说‘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又有人作曲,说‘银汉无声转玉盘’。今夜之月,便如玉盘、银镜一般,圆溜得很。”
宋采薇缓缓展露出了笑意。
她摸索着身前的雕花阑干,笑道:“采薇虽已十数年未曾见过圆月,但听公主一述,便好似明月近在眼前一般。”
顿了顿,宋采薇又低声喃喃絮语,话语中好不伤感:“我幼时见过明月,后来双目失明,再不得见月亮。不得见月,尚且如此凄楚;公主远嫁竞陵,不得见相伴十数载旧故,岂不愈发?”
姜灵洲未料到她会想这么远,心里也有了一丝愁绪。但她素来不喜在别人面前露出软势,尤其是对方是位较她还纤细柔弱的人。于是,她打起精神,笑说:“倒也不是如此。有诗云‘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我与我父兄家人,此刻看的明月是同一轮。如此,便已足矣。”
两人正说话间,一串铃铛声响起。原来是顶着一头草叶的阿茹自阑干外的树丛中钻出,献宝似的举起手里一把草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