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剑意一旦被击碎,此人便有了心魔,难再重拾那一往无前、背水争雄的心境了,没有心境,便难有剑意。
沈青铮回到客房,自顾自拿着顾无泪的荷包,找店伙计要了一碟包子,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顾无泪抱伞坐在他对面,定定地盯着狼吞虎咽的某人良久,直到沈青铮吞咽的速度不自觉地慢下来,才缓缓道:“常言道‘置之死地而后生’,圣贤又言‘破而后立’。”
沈青铮拿包子的手一顿,听那红衣公子又一字一句道:“君若无以为继,不妨推翻重来。”
良久,他将手里的半个包子塞进嘴里,囫囵道:“说得简单。可我已无意于剑道。”
“山河破碎,家国濒亡,百姓流离,贼寇猖而仇敌狂。侠之大者,岂可袖手旁观?凌云宗上下三百十八人,未免死得不值。”
“够了。”他打断他,顿了顿,却只悻悻道:“包子都凉了,快吃快吃。”
顾无泪冷哼一声,不再多言,亦没有动面前的食物。
“你不饿吗?”想到这人从昨晚就没吃什么东西,沈青铮问。
“吃你的吧。”顾无泪似乎不愿就这个话题多言:“吃完就跟我走。”
“去哪啊?”
顾无泪没有回答他,只在他吃完后便从客栈的马厩里牵了匹瘦马出来,自己坐了上去。
沈青铮有点傻眼:“我呢?”
顾无泪一甩马鞭,缠住沈青铮的脖子,用伞柄轻敲马耳朵,瘦马便依着他的指示小跑起来。
“……喂喂,嗷!”沈青铮被拽着跑起来,当即崩溃地喊道:“你不能这样对我!停下!快停下!”
顾无泪充耳不闻,甚至拍了下马臀,路上行人纷纷避让开来,用惊异的眼神望着两人。
沈青铮撒开脚丫子,猛地提速追上前去,纵身跃上马,马背颠簸,他毫不犹豫地伸长手臂将恶劣的纵马红衣青年整个揽在怀里。
“放开。”顾无泪喝道。
“不放。”沈青铮无赖道:“竟然敢拖着老子跑,叫你尝尝厉害。”
说罢便将双手伸到顾无泪腋下腰间,试探着挠了挠,红衣公子浑身一僵:“你,你给我把手拿开!”声音有些微微发抖。
没想到这么个冷面郎君竟然还怕痒!沈青铮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乐趣一般,一顿上下其手地挠痒,顾无泪顿时绷不住了,就连身子也不自觉地东倒西歪:“哈哈……哈……拿开,拿开!哈哈哈……”
这一幕简直大快人心,沈青铮狞笑道:“还敢拖我跑么?”
“你……哈……自找的!”顾无泪的嘴硬顿时换来了一顿更肆无忌惮的挠痒,他无力地挣扎了好几下,脱力地趴在马背上:“不拖了不拖了……放开我……”
沈青铮见好就收,毕竟他现在可打不过人家,便把脱力的青年抱起来,贴在自己的怀里,双臂绕过他的腰抓住缰绳,才发现顾无泪虽然身形修长,衣袍底下却有些单薄削瘦,抱着能摸到骨头,配着那张无奈泛红的俊丽的脸,破天荒有些楚楚可怜的意思。
顾无泪喘匀了气,不忘拿伞柄轻拨马耳朵,瘦马便载着两人踢踢嗒嗒地小跑而走,看不出来这马儿貌似又老又瘦,驮着两个大男人却跟只驮了一人似的,并不见有多吃力。
就这般一路向东行去,途中且行且停饮水秣马,打尖买粮,顾无泪虽一直没有明说要去哪里,沈青铮的面色却随着路边周遭景色的变迁而越发凝重。
约莫半个月的功夫,两人终于来到了兴庆府地界。
一道贺兰山巍峨剪影在冬日的天光下泛着深雪的颜色。
马儿行到半山腰便攀不上了,两人栓了马,拾级而上。
走过上千台阶,举目张望,面前一道高耸却破落的山门,高有四丈六尺,上以苍劲有力的笔法书就“凌云宗”,而这本该气象恢弘的剑派山门,如今却破败不堪,匾额上不知沾了什么经年的黑色,斑斑驳驳结着蛛网;山门旁一块巨石碑,以剑刻就:“寒光清影随风去,一道青虹照碧空”,却被从中一劈为二,有苔藓自中间生长出来。
——当年的塞北江南贺兰山,如今却是黄沙枯碛无寸草。
他抚过断裂石碑,沾得满手尘泥。
举步入得门中来,但见满目荒芜颓败。耳畔却似乎又听到那每每逢于梦中的刀剑交击与震天的喊杀声。
“凌云宗弟子听令,以身、以血、以剑、以魂,护我大宋河山不破!”
“——杀!”
猎猎白衣,泠泠青锋,门中长辈挥剑直指,练如白虹的剑芒映照霜雪,强敌来犯,同门上下无人退怯。
风雪从剑客的肩头落下,浇灌庭院中的金露梅,滚烫鲜血落在凌云宗那以千枚雨花石铺就的赤练桥上,屋檐上的貔貅被剑气斩碎。
突然闻得声声惊呼,正在与西夏敌军交战的白衣少年蓦然一惊,回首便看见了一把剑。
那是一把漆黑到仿佛能吸尽天下光明的剑,长三尺七寸,被一名裘衣塞外剑客握在手中,另一端却斩断了一名弟子的脖子。
“修罗剑道!”一声暴喝自大堂中来,掌门青阳真人提剑而出:“你的对手是我!”
青阳真人的剑意是一道贯日长虹。整夜整夜地枯坐面对倾盆暴雨之后,在晨曦乍现,骤雨方歇的一刹那,倏然拔剑出鞘,斩出一道极快亦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