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他喝完他男朋友煲的粥,把黄少天介绍给自己妈妈的时候,他仍然是愧疚的。
而与当年不同的是,他已经不再是沉默得近乎交流障碍,对荣耀以外的一切都无比迟钝的少年了。他想这大概要归功于轮回,归功于荣耀,当然还有黄少天。
如今的周泽楷正站在他职业生涯的尾巴和从今往后漫长而崭新的道路的起点上,他能够轻而易举地感受到与他十指相扣彼此足够熟悉的人传递过来的明亮而坚定的情绪,也能够在她妈妈与当年如出一辙的复杂表情里解读到慌张,隐忧——和妥协。
终于他妈妈稍显无奈地对他们笑了笑。
周泽楷想,她不再年轻了,他看向他妈妈仍然拎在手里的饭盒子,里面应该有放足了白糖的香菇青菜,洒了一小撮芝麻的拌海蜇,芯子里包着蛋黄的红烧狮子头,如果他爸爸买到了新鲜的嫩笋,还会有炖得浮油又撇得清澈的腌笃鲜。
他握着他男朋友的手,在他妈妈沉默的纵容里松懈下来。
黄少天一脸不在状态的莫名其妙,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夜雨声烦大招已经捏在手里蓄势待发了,结果目标被李轩最后一跳神奇暴击了的dot直接带走了——当然他立刻把这种显然不适合套去周妈妈身上的人设从脑海里扔了出去。
他男朋友正难得情绪外露地与他妈妈拥抱,确切来说是周泽楷低头抱了抱他妈妈。
黄少天天马行空地猜测了一下周泽楷家里时不时从小到大都靠眼神交流,所以才养出了这么一个沉默寡言又行动力超高的儿子——从周妈妈眼下的人设上来看,几乎八九不离十。
黄少天当然也松了一口气,虽然他深感自己并没有派上用场——毕竟连交流方式都还没有学会,这么一想将来必然要经历的见家长副本显然会是个灾难,无论对他还是对周泽楷。
他在方才电光火石的瞬间里思考了诸多可能性,从剑拔弩张到不欢而散,并没有想到就这么被轻描淡写地放了过去,实在有些雷声大雨点小。
然后经历了实际上十分短暂的沉默之后,他与终于放开算起来也有一阵子没见面的妈妈的周泽楷默契地换了手,企图接过了陪太后聊天逗乐的重任,放周泽楷去吃他多灾多难的晚饭。
周妈妈也有一点失态,于是熟门熟路去厨房里给儿子和儿子的男朋友热菜,顺便平复了情绪,再出来的时候仍然优雅的笑容里便多了一点狡黠。黄少天一抬头与她对上视线,头皮一麻——他想他终于知道周泽楷偶尔的腹黑源自何处了。
然后他就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周泽楷在这方面跟他妈妈的差距。
周妈妈放过了自己儿子,不代表她要放过拐走了宝贝儿子还堂而皇之登堂入室的家伙。
她吃准了黄少天不敢敷衍,三言两句问清楚了基本情况,出于一点不可说的预感,她显然了解黄少天公开的资料,一转头又把话题带到了餐桌上显然的砂锅粥上。
周妈妈笑眯眯地问:“少天做的吗?比楷楷强多了,他连洗菜都洗不干净。”
黄少天难得诚恳地解释说这边刚一开火就给他妈妈打电话燃烧着话费远程实时教学做出来的,事实上他也不会洗菜摘菜,然后向周妈妈表达了虽然自己并不会,可是将来可以会,毕竟打荣耀的人都不会太蠢。
周泽楷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对他发言的后半段保留了意见,至少他们五期群里因为各种匪夷所思的原因被毁掉的家用电器绝对是黄少天这个观点的反例。他一边想黄少天今天怎么这么谦虚,一边随口问了句:“肉丝洗了吗?”
黄少天给了他一个更加疑惑的表情,周泽楷心如死灰,夹了一个巨大的狮子头,放进碗里想了想又觉得个头太大,于是十分自然地分了一半进黄少天的碗里。他把嵌在里边的黄澄澄的蛋黄挑出来吃掉,才想起来他妈妈还在,结果黄少天比他更自然,知道他喜欢吃蛋黄,把自己那半个狮子头里的蛋黄还到了周泽楷碗里。
周泽楷于是放过了已经进到肚子里并没有洗过的肉丝,以一个埋头苦吃的姿势试图装死,耳朵尖却不争气地浮起来一点红晕。
周妈妈看了一会儿戏,冷不丁说:“当时给你装电脑,我以为是跟你拍广告的那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