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军双手掩面,低埋着头,肩头微微耸动:“虽然说是分手旅行,其实是想与他故地重游,然后重新开始……我只是不肯直接求他回头罢了,如果我求了就好了,我从没想过真的和他分开……没想到结局会是这样,我恨不得上那辆火车的人是我……你知道么……不久前我还以为我们能白头到老,有空就设想我们老了以后上哪儿散步。我找到一个好地方,离我家不远,那儿有个大草坪,白天经常有鸽子停下,我会给他买包鸽食,他总喜欢喂喂鸽子喂喂猫狗。喂累了我们就坐一会儿。前面有间超市,我们可以去买菜买吃的,然后一起回家做饭。他喜欢重口味,但年纪大了就不能老吃麻辣小龙虾了,得自己煮……”他停了好一会儿才能说出话来:“抱歉,是我想说这些,但您现在可以离开么?我不想……”
没有男人愿意被人看到软弱的一面,李涛了然,立刻站起,大步离开,在咖啡厅外的街角抽烟等鬼。
等了好一会儿,冬凌草才从里面出来,红着两个眼眶,一副肝肠寸断恋恋不舍的样子。
见不得他一副丧气模样,李涛脱口调侃道:“呦,人鬼情未了啊!”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往人家伤口上撒盐不是。
亏得冬凌草没听出其中的调侃意味,还点着头接话了:“是呀,我也第一次知道原来他这么喜欢我,我都死了还对我念念不忘呢!你不知道啊,刚才你一走他就哭了,哭得那个惨啊,和死了亲爹一样!”
李涛内疚安慰道:“你也别太难过了……”
“我确实很难过,虽然死前是打定主意和他分手的——谁受得了他啊!但听他这么说,我又心软了,觉得不分手也可以,要是我没上那辆火车就好了,说不定我们现在都和好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说这么喜欢我,我还觉得有点儿高兴,有点儿得意?你说我这人,不,我这鬼,这么想是不是不太好啊?”
李涛瞧见从他红肿的眼睛里散发出来的光彩,摇着头道:“是不好,你忒没良心!”
在见到鹿军之前,李涛一直以为这是一个冬凌草苦恋渣男求之不得惨遭抛弃外加送命的故事。现在想来,表面上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实的。每天挖苦恋人的鹿军可能才是用情更深的一个,而冬凌草这白眼狼人都死了,还陷在两人的情感斗争里,为对方更爱自己一些而得意不已。
但冬凌草自己做出了如下解释:“我死都死了还能期望些什么呢,难过还有什么用呢?这做鬼呢,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谁知道还有几天,当然开开心心过咯,心里就不能多些阳光么!”说到这里,他心虚地看向李涛:“不知道我在这世上还有几天呐?”
李涛斜眼看他,抖落手里的烟灰:“鬼知道。”
鬼也不知道冬凌草为何留在这世上,又能怎样被送去。
他思,故他在。他在,故他思。他每天都在思考人生鬼生的哲学大道理。
即便李涛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他还是信守了承诺跟着冬凌草四处奔走完成他的心愿,那些稀奇古怪的,没完没了的心愿。
冬凌草的第三个心愿是关于友情的。谈起这个话题他的脸色灿烂了起来,说原来除了亲情和爱情,友情也是那么重要,原来他短暂的人生是那么的充实和美好,因为友谊他也不想离去。
说起自己的朋友,冬凌草摆着手指说了五六个人名,讲了好一些乱七八糟的故事,最后弯着眉毛在那里总结:“以前和他们一起净知道鬼混,说着旧事,享着当下,就从没想过未来。嗯,真没想过,要是想一想的话,也想不出什么,反正,就永远都是朋友。”
他带着李涛去拜访了其中的一位朋友,很久没见过的,几乎绝交的朋友。李涛以冬凌草朋友的身份带去了遗言,告知了当年不再来往的理由。只是一些小事,触及过底线,却无伤大雅的。后来想要联系却找不到理由,慢慢就成了不再联系,带着些怀念,带着些怨念,慢慢腐烂成无言的遗憾。或许是死者为大的缘由,朋友特别亲热地拉着李涛喝酒,断断续续说了好多的话。这天他又重新成为冬凌草的朋友,哭哭笑笑,笑笑哭哭,差点把李涛感动得热泪横流。
然后他们去了两个朋友那里,和一个坦白了当年寝室闹鬼之谜的真相,不过是个恶作剧,和另一个道了个歉,还了他以前多收的几十块酒钱。
冬凌草第四个心愿就是关于账目的,李涛为此破了不少财。欠别人的钱林林总总加起来倒是不多,这里三块那里五块的,还比不上一路上花的油钱。以前给冬凌草补数学课的老师住在城南地区,最后一次补课费冬凌草说可能忘了给。小学同学在城北地区,欠他一块橡皮的钱。他的一亲戚则住在城北,从国外代购保健品的零钱还没给他……全都是些鸡毛蒜皮,婆婆妈妈。
第五个心愿是与报仇相关的。冬凌草让李涛给他某个胖成球又天天喊减肥的亲戚寄了一堆她最爱的慕斯巧克力,足够她肥五斤的量;把经常往电梯里扔垃圾的人扔出的垃圾散开丢回了其家门口;抢了小区里熊孩子手里的零食,当着他的面仰头吃掉;甚至让李涛制造偶遇撞见他的顶头上司,故意踩了他一脚,把他的假发给揪了下来,再大声骂上一句:“你个傻逼!”
让冬凌草心旷神怡的报复举动却让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