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伽南静静的看着哑巴从最初的疯狂到后来几近脱力后的无奈和颓唐,因为眼前的哑巴,一下子犹如闪电划过,把那一块深心处悲伤成疤的地方,倏忽之间照耀的透澈见底!曾几何时,他也如眼前的哑巴这般的疯魔和颓唐,他也曾指天大骂,恨天地不公、世道不明,他也曾满腔的被冤枉后的愤懑与绝望,带着被逼上了绝路的无奈和悲愤,冷笑着这无情的人间!他心里一动,缓步走进了那暴雨倾盆之中。
哑巴脱力的趴在地上,雨水和泪水在他脸上纵横交错,蓦然之中,他听见一个声音,“你想报仇么?”他霍的抬头,眼前的叶伽南,不知道何时已经披上了一件通体白色的狐皮大氅,马小六亦步亦趋的站在叶伽南的身后,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这一刻,叶伽南长身而立,那一身的白色,在氤氲水汽中,像极了从画里走出来的仙人,竟似不沾惹一分的人间烟火。哑巴一愣,嘴里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的点头。
叶伽南看着抬头看着自己的哑巴,以往淡漠的神情中,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丝莫名的狂躁不安和深沉的悲伤,他淡淡的声音响起,“我可以帮你,但你不恨我么?”随即哑巴头不自主的缩了一下,随即眼神坚定了起来,他挣扎着爬起来,站直了身子,手指了指张大虎,做了一个杀死的动作,然后又从院子的树干上,折下一截树枝来,咬在嘴里,对着叶伽南,弯腰跪下,一下一下,重重的磕头,一连数十下,哑巴的额头已磕出血来,混合着雨水,似带着几分狰狞、几分狠绝。似乎他就这么一直磕下去,永不停歇。这分明是衔草以报啊,哑巴不识字,也说不出话来,只能用这最为简单的方式来告诉叶伽南,只要能杀了张大虎,他愿意一生做牛做马,衔草以报!马小六忍不住上前一步开口道,“统领……”这时,他分明看见,在长安门前对着斧头帮数万人围攻都俾倪群雄不曾变色过的叶统领淡漠的脸上,此刻竟分明有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流下来,滴落到了身前哑巴不停磕头的泥土中。一时之间,马小六骇的整个人都呆住了。
却听见身前淡淡的声音响起,叶伽南低头看着跪在身前的哑巴,头也不回的向马小六吩咐着,“把张大虎绑起来。”马小六应声,高叫一声,“来人!把张大虎绑起来!”从四周各出的阴影中,忽然闪现出十多人来,丝毫不顾着张大虎高声求饶的声音和拼死反抗的力量,一把扭住张大虎,用指粗的牛筋绳把张大虎绑了个结结实实!叶伽南看着哑巴,轻声的说,“张大虎就交给你了,是生是死,任你处置。”说完,叶伽南深深的看了哑巴一眼,转身离开。马小六一挥手,那十多人,又倏忽之间,消失不见。马小六转身欲走,又像是想到了些什么,他回过头来,掏出怀里的一把匕首,交给了哑巴,“这是他用来刺死王小水的匕首。”随即转身离开,也淹没在了这个暴雨倾盆的黑夜中。于是,在这个风雨肆虐的院子里,只有一个在眼睛里泛着血红色的狰狞和残忍的报仇者和一个被捆绑着无法动弹而惊恐之极的将死之人,以及那一抹冰寒之极的雪亮锋刃,在这个黑夜中,久久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