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药下来,勒平的嘴巴都苦得麻木了,好在延元朗记得勒平最是怕苦,一早就让人备着蜜饯了,这会端来,正好合适。吃着延元朗喂的蜜饯,勒平似想到了什么,眼睛微红,却强行忍耐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延元朗瞧见他这个样子,又是一叹,吩咐宫侍们退下,没有他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来打扰。等只剩下他和勒平了,他就抱住了勒平,道:“哭吧,这里没别的人了,别憋着自己,再伤了身。”
勒平抓住了延元朗的手,抓得死死的,压抑着的哭声到底还是爆发了,今天不单是勒家满门的忌日,也是他那个可怜的孩子的忌日,更是他的生辰。数年前,在他生辰的这一天,他因身怀有孕被陈郁册封为皇贵君,不日就会举行册封礼。
那是他最幸福的时刻,男儿该有的一切,他都有了,妻主的宠爱,腹中的胎儿,母家的兴盛,以至于满门抄斩的圣旨下来的那一刻,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然而那不是梦,是充斥着血腥味的现实,是勒家满门哀嚎的惨烈冤屈,而这一切,都是前一刻还握着他的手说会陪他一辈子,这一刻就翻脸不认人的陈郁造成的。他不敢相信前一个时辰还幸福非常的他,在短短时间内,就被挚爱的人打落了深渊,然,圣旨已下,奉命捉拿勒家满门的将士已经行动,由不得他心存幻想。他当时只是个一心爱着身为帝王的妻主的男君,又有什么办法为母家争取?
但他有孩子,便是陈郁待他并无真心,看在孩子的份上,总能留勒家一条活路。可他低估了陈郁,高估了自己,在他挺着肚子去求陈郁的时候,却换来了一碗打胎药。他不肯喝,这个孩子是他最后的希望了,但陈郁却亲手灌他喝下了那碗药,他的孩子就这么死在了陈郁的手里。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他爱着的那个人,不过是一个幻影,真正的陈郁,他其实从未了解过,一切都是因为他太蠢了。
勒家满门抄斩,他的孩子没了,册封他为皇贵君的圣旨也收了回去,贬他为郎君的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却还许他住着原来的寝宫,留一个宫侍伺候他。陈郁那般狠心的毁了他的一切,却为何不杀了他?难道是还爱着他,又或者是摆给朝臣看,哈,无论是什么,他都不在乎了。他在乎的只是陈郁什么时候死,他在乎的只是陈郁何时才把渊咬的基业断送掉,像她这样忘恩负义的人,就该五雷轰顶。
可他等啊等,就是等不来陈郁的死讯,倒是之前浅乐的车大将军带兵攻占了渊咬的城池,让他看到了希望,可惜为着三国平衡之道,到底还是悄无声息了。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等多久,只知道直到咽气的那一刻,他都要诅咒陈郁。
诅咒陈郁不得好死,诅咒她亲眼看着渊咬葬送在她的手里,诅咒她死后堕入畜生道,生生世世为猪为狗,尝尽世间的痛苦,却无力摆脱此劫,只能囚困于此。
发泄了一番后,勒平的情绪渐渐冷静了下来,抬眼看着延元朗憔悴的容颜,想起他日渐虚弱的身体,犹豫再三,终是开了口,一字一顿的说道:“朗大哥,那个孩子不是我杀的,我当时那么说,只是一心想要求死,但我真的没有下毒。”
延元朗身子一僵,嘴角扬起一丝微笑,凑到勒平的耳边,低声道:“我知,因为那个孩子是我杀的,那毒也是我下的,更是我亲手端起了那碗□□,喝下。”
见勒平瞪大了眼睛,延元朗轻笑一声,脸上再无半点和善,压抑着情绪道:“恨她的人,不止你一个,希望她不得好死的人,也不止你一个,我比你更恨她百倍!只因她杀了我此生唯一的挚爱,若非如此,我又怎会只有媛儿一个女儿?”
“朗大哥?”勒平很是不解的看着延元朗,陈郁和延元朗不是感情一直都很好的吗,虽说陈郁更偏爱他一点,但对延元朗也是不曾有过疏忽的,却又为何……
“你可记得你长姐说过要娶一个家世普通的男子为夫,你娘还让她先把人带回来再说?”延元朗摸着勒平的脸,这张脸真的很像她,不愧是姐弟啊,每次看到勒平,都像是看到她一样,也就越发的让他无法忘记失去她时的那份痛苦。
勒平蹙起了眉头,仔细回想了一遍后,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睛,看着延元朗。
延元朗点点头,苦涩一笑,道:“那个人就是我,可惜在她来接我的时候,我机缘巧合的救下了当时正被人追杀的陈郁,也就失去了和她在一起的可能。我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也无力抗争,更不想她为我犯下重罪,就斩断了情丝,专心做陈郁的夫郎。她却是个痴儿,明明我和她今生已无可能,她却一直不肯娶夫,守着那份不能宣之于众的情,孤独无依,直到她死了,也没能留下一丝血脉。”
“朗大哥……”勒平忍不住握住了延元朗的手,原来他独自承受了那么多,怪不得他入宫后,延元朗会对他那么好,原来是看在大姐的份上,替大姐照顾他这个一父同胞的弟弟。怪不得勒家被满门抄斩的时候,他会忽然间病倒,并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痊愈。也怪不得他会杀了那个孩子,只因他不想给杀了勒家满门的陈郁孕育子嗣,若非有了陈媛,他现在怕是没有一儿半女傍身,后位难保了。
“你为何现在才说出口?”勒平看着延元朗,实在无法想象他是怎么忍着恨意在陈郁身边曲意逢迎的,换做别的人,怕是早就露出破绽了。延元朗摸摸勒平的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