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志愿的人民大学历史系和第二志愿的政法大学刑事法学院,把他的人生定向转移到了警院,然后,在毕业之后拒绝了家里要通过某些很野的路子帮他找个市局里轻省活儿的提议,只身进了某个有着大片平房的住宅区,当上了被这大片平房包围着的小派出所的最年轻的片儿警。
那么穆少安究竟是为了什么放弃了大好的前途自甘堕落的呢?
这恐怕还要从他刚上初中的时候说起。
穆少安家里有钱,而且是很有钱,他上初一时,有一次在他老爸的总裁办公室玩儿,签了手头最后一张交易额在七位数以上的合同之后,他那个某种程度上有点国家领导人气质的父亲大人回过头来跟在一旁沙发上看漫画的儿子说:“少安哪,你要是考上北京四中,楼下那辆奔就是你的了。”
当时穆少安没说话,只是“嗯”了一声,然后下定决心不管考哪儿也不考四中。
他就是这么个怪孩子,你可以说他不屑权势,视钱财如粪土,甚至连粪土都不如,好吧这是骨子里的流氓无产者天性;你也可以说他这是青春期反抗意识过于强烈,强烈到分不清好歹,好吧这是生长在商品经济大潮中的独生子女的特点;你还可以说他这是傻,傻到不明白当今社会“大团结”是可以让人跪下来管你叫爹叫妈叫祖宗的杀手锏,好吧这是生活环境过于优越没见过穷苦大众的孩子单纯到弱智的表现;你更是可以说他这是蠢,蠢到可以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自甘堕落自作聪明自以为是自命不凡,好吧……随你怎么说吧。
总之,十二岁的穆少安在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以为用物质诱导出了自己儿子的斗志的老爸,简单的“嗯”了一声之后,就给自己三年后的去向下了定论。
要不怎么说一切都是命里注定的呢。就在穆少安收拾了简单的行李,离开自己的大富之家和被他气到连买卖都快做不下去的亲爹以及对他亲爹这种状况担心不已的亲妈,一声不响进了郊区那所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寄宿制高中。
反正,淡定也好叛逆也罢,穆少安这个怪小子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要走他自己想走的路,而且不在乎旁人眼光。
然后,在开学典礼上,长了个大高个儿,被安排在班里队伍最后一排的穆少安,眯着眼睛,想要仔细看清楚主席台上喋喋不休的校长到底是不是谢顶双下巴的时候,那个乍一看上去是不良少年,仔细看还不如乍一看的家伙出现了。
发型说不上是时尚还是凌乱,表情说不上是颓丧还是狂妄,五官说不上是个性还是寒碜,走路说不上是有派头还是故意晃荡……
校服敞着怀,衬衣领子一边翘起来一边还压在西装里头,没有领带。
穆少安低头看了看自己脖子上被整整齐齐打好的领带,在心里叹了口气。
然后,等到那个不紧不慢走到他旁边,看了他一眼之后站定了的家伙似乎真的是站定了之后,他就不只是想叹气了。
低头时,看见那条皱巴巴的西装裤,一边的裤腿上还沾着不少灰尘,皮鞋倒还算是干净,虽然有一只没有系好鞋带儿。
“我靠……这人缺不缺啊……”他默默想着,淡淡笑着,然后哼了一声。
“……你丫哼谁呢?”旁边很快来了找茬的疑问。侧脸看时,那个校长致辞都敢迟到的家伙用典型的不良少年的眼光看着他。
“我哼校长呢。”穆少安很欣赏自己反应如此之快,表情如此之淡定,“他刚念错一个字儿。”
对方没有说话,沉默了片刻之后用稍微软下来一点的口气问了句:“你们家挺称的吧,报到那天我瞧见一大奔送你来的。”
穆少安很惊讶,他没想到乱乱哄哄的报到过程中还会有这么个不良少年注意到他而且还记住了,惊讶之后他又哼了一声,。
“有钱也不是我的,管蛋用。”他说。
这是实话,他是个同龄人中难得的明白孩子,但这句实话显然让旁边的人比他刚才还惊讶。
“操,没享福的命啊你,要是我……”后头的话那家伙没说出来,恐怕是他也觉得这么说一个刚认识的人不太合适,但穆少安并不在乎。
他轻轻笑了。
“我命由我不由天。”
他低声这么说。
旁边的人半天没搭腔,但是用余光可以看到沉默之后有个点头的动作。穆少安脑子里稍稍空白了一下,然后侧过脸,瞧了瞧对方露着喉结和锁骨的衬衫领口。
“你领带呢?”他问。
“啊?”有点滑稽的迟愣,接着是一通浑身上下的翻找。终于从裤子兜儿里掏出来那条皱皱巴巴的布条来时,布条的主人咧着嘴开始傻笑,“忘一干净。”
“……系上啊。”那傻笑让他皱了皱眉头。
“我靠我不会成吗。”很痞气的语调,更为滑稽的表情,惹得穆少安更加皱紧了眉头。
“……就那么……嗯……就是……”先是比划了一下打领带的动作,却发现肯定不会被这家伙理解,又想把自己的领带解开给他示范一下,却也觉得欠妥,直到一只手伴着得寸进尺甚至还有些耍赖意味的表情把那条领带举到他眼前,穆少安才意识到也许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对于某路傻缺人,你给他解释还不如你抽他一顿,可你抽他一顿也未必能让他明白,所以如果你目前还磨不开面子骂他一句傻叉儿,也不打算用武力解决问题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干脆替他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