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没有说完。
便是此时,便是听到“定王”二字的此时,一直藏在书册中的泰安骤然跃起,身姿在空中旋转一周,将自己由前粗后细的圆锥筒,卷成一只极细极长的纸箭,便趁着李彦秀说话分神的一霎,从他敞开的衣襟猛窜出去,冲着他的眉心直直戳去!
毫不留情,那纸箭速度之快,带了十足的要他命的决心。
李彦秀大惊,下意识地朝后一仰,千钧一刻避开了纸箭的袭击,却跌坐在地上。
空中的泰安却没有趁势攻击,而是翩翩飞转,又化作手臂长的纸人,紧紧抱住清凉殿中的灯台,尖端朝李彦秀再度击来。
他“叮”地一下将灯台挥开,到得此时才意识到她想做什么,不由大怒吼道:“泰安,你疯了吗?”
灯台跌落,未能伤到他半分。灯油却由灯台中洒下,泼了他满身。
她一言不发,惨白的面色将态度表达得一清二楚,尚不及他起身,便再度飞扑入殿,抱了另一只灯台出来。
一次次地,她像小儿家发脾气一样将灯台砸了过来,又被他挥开。
最初的震惊之后,他身旁的近卫亦看出端倪,高呼着,“圣人莫惊,这必是太上皇设下巫蛊,要害您!”
有近卫弯弓,箭尖对准吃力地扛着灯台的泰安。
她可笑的身姿像是填海的精卫,明明知道自己做着绝不可能的事情,却咬牙死挺,到得此时亦不放弃。
“动手啊!”她吼道,“让你的侍卫动手啊!你早就是孤家寡人了,到得此时,还要玩些家国情义选哪个的戏码?”
他却莫名地觉得现在的场景有些可笑,竟被她这个半调子的杀人局逗得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无奈地摇头道:“泰安……已经死过一次,怎么心机半点长进亦没有?”
“你靠我血气为生,怎能杀得了我?”
他不防备她,是因为她在他眼中,着实孱弱得无比可笑。
第135章 混战
泰安充耳不闻,倾盆大雨下半悬在空中,却深深地感觉到御风而行的身体渐渐沉重。她努力唤起精神,摆动衣裙再起一击,直直冲向李彦秀的眉心,却再度被他看穿似的避开。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之前,所谓的心机谋略不过是一场天真的闹剧。
这座四方红墙之中,比她聪明的人太多太多。而她身陷在旋涡中,自以为拼尽所有的殊死一搏,到头来不过是无能为力的凡人徒劳挣扎。
依附他而生的她,从一开始便是他掌心的蝼蚁,身不由己。
可她不想放弃,仍拼尽全力盘旋在他身边,努力寻找他松懈时的一霎。
泰安在雨幕中的身影形如鬼魅,围在李彦秀身旁的侍卫惊怒交加,再度冲他喊道:“殿下可还好?是否现在放箭?”
只一箭,射穿她的薄薄的身体,让她如同折翼的蝴蝶般从雨中坠下,便可彻底结束这场闹剧。
李彦秀却只冲那出声的侍卫摆摆手,目光黏在泰安的身上,柔声道:“莫再任性,还不快些下来?你的元神还在我怀中,又能逃去哪里?”
他以血肉为引,将她由长眠之中唤醒。此时更是字字句句都耐心又深情,像是在哄慰闹脾气的孩子。
若她还是当年宫中那个天真懵懂的小公主,怕是此时早已经沦陷在他情深的表演,分不清虚情假意。
可她已经死过一次了,知道甜言蜜语下包藏着祸心,再没有办法轻易相信。
泰安再度腾空跃起,湿透的身体让速度越来越慢,甚至撞向李彦秀的时候险些被他捉住裙摆。她险险地避开,看着自己映射在他眸中的身影是何等的可悲可笑,而他气定神闲胜券在握的样,像是在等待着时机将奔逐的耗子一击毙命的狸猫。
败局已定。她玩不过他。
再是努力,不过徒劳一场。
李彦秀勾起微笑,冲她伸出白皙修长的手,一如既往地温柔和深情:“让你乖,要听话。忘记过去的伤痛,和我好生生地在一起,不是很好吗?”
此时……便是此时!
磅礴的雨声里传来越来越清晰的马蹄声,仿若有人在踏浪前行。
泰安心念一动,猛地抬起眼睛,却刚好看见一位周身湿透的玄武门守卫,骑在疯马一般的坐骑上,玩命朝宫中赶来。
奔马遇上宫门高槛却丝毫未停,凌空直直跃起,径直跑至李彦秀面前,马背上的侍卫才连滚带爬地翻身下马,倒在了清凉殿前的水泊前,身上血迹斑斑,像是经历过一场恶战
“二殿下!”侍卫面色惊偟,声音颤抖,“臣奉旨护送太上皇赴昭阳殿,却被伏击在永巷中的定王亲卫突袭。臣无能,未能护住太上皇……已经……已经被定王俘虏了!”
泰安猛地向上冲去,越过清凉殿的宫墙朝远处望去。夜色之中,由玄武门开始直至永巷,无数火光连在一起,像是一条逐渐显形的巨龙。
定王来了,当真来了。
绝非仅是一队豢养的定王府亲卫,而是蛰伏整整十年,由河北涿州至三晋两千余里良田府兵,休养生息韬光养晦,苦心积虑谋划了十年的两万余精锐。
夕月坛一别之后,裴县之连夜出城往南逃往定王的驻地咸阳,却在长安城外不远被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