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帝十八年,冬。
大雪接连三日,整个奉昌城银装素裹,晋国公府朱红大门前跪着两个女人。年轻一些的穿着厚实些,看衣料也是贵族人家的夫人,此刻却是已经冻得青紫。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很快结成冰珠。
妇人小腹高高隆起,胎儿已近临盆。
南叔是司马家的管家,外面跪着的正是晋国公司马诚的原配卢氏雨蝉,主人家跪着,他自然不敢将门关起来。通报的小厮早在一个时辰之前进去,然而府内迟迟没有音讯,那晋国公也是铁了心了。
作孽啊,这怀了孕的妇人,居然让她在雪地里跪着。
然而下人心中虽然感慨,却不能过问主人家的事情。皇上妹妹明慧公主下嫁,怎么也不能做妾,所以只能委屈了那卢氏挪一挪位子了。
换做平日里,那位卢氏也只是一个娇弱的贵族小姐,脾气温顺,对晋国公也是千依百顺,她活了二十来年做得最出阁的一件事,或许就是这件了。
想卢氏原本也是忠烈之后,父亲乃是大将军卢云,只可惜战死沙场,母亲伤心过度也跟着去了。娘家失势,她虽然过得艰难一些,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只是,谁想到那明慧公主居然爱慕晋国公司马诚许久,在太后寿宴,多饮了一些酒,与晋国公春风一度,珠胎暗结。皇家面子问题,这明慧公主不论如何都要嫁了,太后懿旨,明慧公主下嫁晋国公府。
皇上念卢氏本是忠烈之后,也就按平妻论。可明慧公主哪里肯依,死缠着让太后又生生改了主意,于是,晋国公将原配降为了妾。
卢氏二十来年都是一个温温顺顺的小妇人,却在此刻坚持了。
她怀孕了,若是为妾,腹中的孩儿便是庶出。庶出和嫡出虽然只差了一个字,可这待遇却是天差地别。若是从前,她为了自己是怎么也不会争的,可是作为一个母亲,她需要为自己的孩子搏一个好前程。
她能有什么办法?她只能在大雪天跪在晋国公府,以求晋国公心软。可这一个时辰过去了,什么音信也没有。
她心中已经绝望了,可是身体,依旧固执地跪在这里。
娘徐氏看着心疼不已:“小姐,没用……”
南叔也跟着劝服,然而卢氏只摇了摇头,依旧坚持。
终于,小厮跑出来了。
卢氏的眼前一亮,那小厮身后,却没有晋国公的身影。
只有一纸休书——如雪,飘落在她的身前。
天空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碎的雪花,纷纷扬扬,若柳絮一般。妇人的双手已经冻得发青,颤抖地想要抓住那一片薄薄的纸。
眼前一黑,已经晕了过去。
身后有人大喊:“小姐!”
南叔眼疾手快地下去扶起卢氏:“快,去通报老夫人!”
………………
半个月之后,卢氏诞下一女,此女先天不足,大夫断言,恐怕很难活过三岁。
当晚,卢氏抱着刚刚出生的孩子大哭,又一次昏了过去。
晋国公府前鞭噼里啪啦作响,礼乐不绝,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奉昌城十里红妆,皇家公主下嫁,热闹非凡。
明慧公主一身大红,被迎进晋国公府。然本应该端坐在高堂上等着奉茶的老夫人,却没有出现。
不过,这只是一个小曲,大家笑一笑,就过去了。
有学子作诗:十里红妆艳阳天,公主下嫁公侯时;从来只见新人笑,有谁听见旧人哭?
城外南庄,本是卢云的产业,被休妻出门的卢雨蝉在此落住。靠着娘家原本的嫁妆,卢雨蝉坚定地表示,要好好抚养女儿。
这位原本该是晋国公司马诚嫡出的女儿,在家中排行老三,满月之时,老夫人亲自差人送来礼单,认下了大孙女。
三个月之后,明慧公主诞下一对龙凤胎,太后大喜,亲自赐名,一名司马星,一名司马月,有星月辉映之意。
晋国公府嫡出的公子小姐的满月酒,大摆流水席,邀请了京中所有权贵,众人道贺。
明慧公主抱着女儿坐在正堂里,容貌艳丽,正与各位贵妇相谈甚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