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重略勾了勾唇角,“你慢吃,我先走了。”
林锦木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谢谢!”
陆重顿了片刻,说:“谢谢你才是。”
林锦不明所以,因此只是笑。
到家十点半,梨也忘买了,陆重冲了个澡直接倒在床上,薄毯拉到头,整个人盖得严严实实。
屋里的空调发出嗡嗡的声音,窗外夜越来越深,初时还能听到几声婴儿啼哭,渐渐地一切归于寂静,偶有车辆行过的声音,远远的,像是从遥远的梦境传来。
不知过了多久,陆重突然一个挺身坐起来,眼神清明,哪里有半分刚刚睡醒的样子。
拧开台灯,拿过桌上林川柏寄过来的那本资料,循着记忆翻到某处,正是之前安乐跟他据理力争时特意打开的那页。
那笔迹多熟悉啊,曾经闲来无事被他一次次地铺上硫酸纸临摹,年轻时总喜欢赋予所有俗气的事情以诗意,能跟你写出相似的笔迹是那么浪漫,一笔一画都用尽心力。才发现,这么多年了,他如今写的字其实满是另一个人的痕迹。
比忘掉一个人更难的,是抹掉那些在不经意间刻在身体里的记忆。
陆重狂甩了甩脑袋,关灯再躺下,这一次灯没有再亮起。
第六十八章
林锦当然是哄鬼的,什么项目还需要他这个集团总经理来盯?
只是前几天偶然翻到下边子公司在崔塘建物流园的开工快报,心血来潮让肖青河安排去项目上看一趟,一看就在那儿待了一个星期。
林锦也觉得自己挺无聊的,就算待在一个地方又能干嘛,只是那天跟林川柏聊过后,他也深刻地自省,就很想试一回听从自己的心,而不是脑子。
反正也不会更差了,他自暴自弃地想。
说来也奇怪,兆丰这个区在顺城一直属于边缘地区,离得远还特别穷,林锦之前来过几次都没留下什么好印象,灰很大,垃圾乱扔,所谓最好的饭店都脏兮兮的,菜还难吃,人们说话的口音很重,开口就像吵架,彪悍得很,唯一的优点可能就是产桃,桃子很好吃。
但自从知道陆重在这里,整个就变了。
兆丰区崔塘镇这个他之前从来没听说过的地方,突然就在心里成了地图上的一颗钉。
林锦住在镇上所谓的最好的酒店里,据说还是三星,但设施陈旧一股子不通风的霉味,肖青河订房的时候还忐忑林锦肯定得转身就走,没想到林锦转了一圈居然只说了句“嗯,有热水”,肖青河愣住都不知道怎么接话。
白天林锦去项目组临时搭的办公室远程办公,晚上就在崔塘四处溜达,他其实没想过要偶遇或一定怎样,只是单纯的想看一看陆重生活的地方,走一走他每天走的路。
林锦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像十五六岁怀春的少女一样,只因为跟一个人可能走过同一条巷弄而雀跃不已。吃早餐时会想陆重是不是也在这家店吃过包子喝过粥,买水果时会想陆重是不是也曾在这家店跟腰围和身高一样的女老板讨价还价,之前让人难以忍受的口音听多了还有几分可爱,甚至路边每一棵曾给陆重遮过太阳的柳树,都让他充满感激。
说出去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林锦给了自己五天的时间,就这五天。
但就在定好第二天七点老陈来接他,临走的前一晚,他又一次跟陆重不期而遇。
***
暑假很快就过了,转眼就到安乐要去上学的日子,陆重给安乐打包东西足足打了两天,翻来覆去地检查,就怕有什么遗漏。
张池在一旁边看边吃开心果,说:“你至于吗?又不是去一两年不回来,一个星期回次家,忘带了回来拿呗。”
安乐也发牢骚附和,“就是啊,要是别的同学都只带一点儿东西那我就搞笑了。”
陆重没空理他们,自顾自地盘算还差什么。
安乐从小到大除了去找余风玩,从来没有离开家超过两天,陆重恨不得把整个家都给她搬到宿舍,但最后还是克制着只带了两个大箱子,一个装被子褥子,另一个装衣服杂物。
陆重提前约好了出租车,张池帮着搬到楼下,嘴上说“我就不去了,不就上个学吗?去这么多人夸不夸张”,可直到车开出小区又掉头去对面车道,都还能远远看到张池站在原地,伸头朝马路上张望。
安乐终于迟钝地感受到离别的滋味,去握陆重的手,低低地喊了声阿大。
陆重回握过去,安抚性的朝安乐笑了笑,安乐默默靠在陆重肩膀,一路上都没说话。
他们九点出发,下高速了有点堵,到学校已经十一点多。报完到,缴好费,领到门禁卡和钥匙,到宿舍发现他们居然还是第一个到的。
安乐的名牌贴在靠窗的左边,上边床下边是衣柜和桌子,安乐铺床陆重去打水把整个宿舍都打扫了一遍。平时陆重虽然惯着安乐,但并不是什么都不让她干,相反安乐房间一直都是自己收拾,有空还会帮陆重抹地。所以两个熟练工不到一个小时就把所有东西都整理好,宿舍也打扫得干干净净。
陆重坐了几分钟,站起来,说:“那现在吃饭去吧?”
“嗯”。
两个人一起往校外走,安乐久违地挽着陆重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