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原记得有一次,他熬夜赶稿子,凌晨两三点的时候,他累得眼皮都快睁不开,躺下准备睡觉,半梦半醒间,江易扬突然打来电话,林原强撑着爬起来,两只眼睛一睁一闭,江易扬开口就是楚安南:“原原,楚安南酒喝多了,在红石路酒吧,你能去接他一下么?我怕我赶不上。”
林原开口想说,你让别人去啊,我也很累了。但一想到对方是江易扬,强忍着困意答应下来。
他不会开车,压根没时间考驾照,凌晨三点,街道上一只苍蝇都没有,林原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裹紧了棉袄,好不容易等到一辆出租车。
司机是个看上去就很危险的壮汉,打从车内后视镜中乜了他一眼,开着那辆涂成黄绿色的桑塔纳,绕三环的偏僻小道来来回回打转。
林原当时都快吓哭了,他一个白斩鸡,可不是砧板上待宰的肉吗?
司机大烟嗓,瞅着他紧张得直流汗,撇开嘴角嘿嘿一笑:“小东西,白净的很。”
林原努力将自己收缩成空气,在路上闲逛了整整个把小时,司机才将他送到红石路酒吧门前,眼神暧昧不明地斜觑:“原来你不是卖的。”
林原不敢再跟这壮汉司机多做纠缠,看向打表器,一百二十元,他心疼地掏出现金,司机抬起胳膊一把将钱夺走,林原默默咽下哑巴亏。
等他进了红石路酒吧,哪里还有楚安南的影。
老板是楚安南朋友,认识林原,笑嘻嘻地打招呼:“原原,来接安南啊?来晚啦,江易扬把他接走了,就刚刚,十分钟前。”
苏瑾和林原他爹车祸后,楚安南他爸爸将林原接进了楚家,打从那天开始,林原就成了楚安南名义和实质上的洗脚婢,他应该习惯了。没人会在乎他的想法。
林原茫然走出酒吧,寒风吹凉了温热的眼眶。
不在乎就不在乎吧,让他安安静静地仰望江易扬就行了。
林原至今记得,他第一次对江易扬心生好感的时候,其实现在提起来不过一件微末小事。
他在追杨帆的新文,论坛为了宣传新文给他造势,举办了一期作家访谈,读者的提问有可能被作者翻牌。
林原兴冲冲跟帖,压根没指望江易扬回他。没想到,江易扬不仅回了,还认真地回复了一长串。
那是非酋林原唯一一次偷渡欧洲。
林原始终记得,在回复末尾,江易扬说:原原吗?我早就发现你啦。
如果谁能从光芒万丈的楚安南身边,发现渺小得犹如一粒尘埃的林原,就足以让他感激涕淋。
“卑微,”林原自嘲一笑,“太卑微了。”
此刻,窗外阳光正好,既然是江易扬交代的事,脑残粉林原焉有不做之理?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冲了一袋感冒冲剂,抓起钥匙和直板机,手忙脚乱奔出破旧衰老的居民楼。
风吹动阳台上的晾衣杆,五颜六色的衣物张扬起舞,一群白鸽翻飞,直向天迹。
骑自行车的青年路过巨大的梧桐树,他身后,旋飞的秋叶缓缓落地。
江易扬将花店地址发给他。
林原停在路边,因为发烧,一直昏昏沉沉,直板机偏生这时候跟他对着干,林原开机又关机、关机再开机,删内存删app,好半天才把微信打开。
幸好花店距离不远,林原看着地图和指引路线,呼出一口长气,骑上自行车。
作家会还差不到两小时就开幕了,得快一点,林原盯着马路对面的红绿灯,头晕目眩。总觉得这几天忙忙碌碌,自己已经快到极限了。
林原偶尔会幻想,何时才有安稳的生活,但一想到楚安南称霸文坛的豪情壮志,顿时打消了念头。
他能在楚安南手下活到寿终正寝,都算他林原祖上积德。
片刻愣神的功夫,人行道红灯转绿,眼看又要转红,林原慌忙蹬上自行车脚踏。
似乎有人在喊他,林原捏着车把手,仓促回头。
一辆骚气粉红法拉利中,司机瞪圆了眼睛,光可鉴人的车窗倒映着林原清晰的身影,副驾驶坐的人,好像是……邵云舟??!!
林原和法拉利只剩下一拳之隔,瞬间,肾上腺素飙升,心跳急剧加快,强烈求生欲催动肢体做出下意识的反应,幸好法拉利转弯车速极慢,林原冲出撞车范围,巨大的惯性作用促使他连人带车摔倒在地,手背和侧脸擦破了皮。
法拉利疾驰而过,林原瘫坐在地,惊魂未定。
热心群众三三两两将他围拢,刀子嘴的呵斥:“年轻人咋不看着点车!”豆腐心的关切:“没事儿吧,去医院看看不?”
众人叽叽喳喳,嗡嗡不休,林原晕乎得更加厉害,他摇了摇脑袋,仿佛听见哗哗水声。
蓦然,万籁俱寂,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路,像潮水退向两岸。
高大的身影覆上肩头,遮住了一半秋阳,林原抬起苍白泛红的脸,邵云舟逆光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