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央摇摇头,“他病了,现在已经睡过去了。”
裘烈行闻言,稍微皱了皱眉。
当初缘央是心地一软,才不忍心留雾桐一人在盼香阁,可现在,缘央有模有样地开始教人筝艺,虽学徒不多,但好歹是份体面的活儿。而雾桐,却在这种紧要关头……睡过去了?将所有活儿都交给缘央来办,莫非还有理?
“缘央,你带着他一起出来,可曾后悔过?”裘烈行问。
“带都带了,没什么后不后悔的,”缘央无奈地答道,“当初是我不小心,才害得雾桐被刮花了脸又伤了右腿。归根到底,还是我自作孽不可活。”
早先,景大爷曾问过缘央,要不要跟自己走,去景府过好日子,不必再跟雾桐这种没有谋生本事的人一起混日子。
缘央拒绝了,他不知自己为何会下意识便回答一句“不必”。也许是嘴巴太笨了,也许是觉得,同雾桐一起经营事业,反而还更靠谱。
裘烈行叹了口气,早在缘央伺候他的那晚,他便看得出来,缘央虽看起来孤高清冷,但终究是无法彻底狠下心,更无法放任从小一同长大的好搭档在盼香阁这等乌烟瘴气的地方自生自灭。正是这冥冥之中的闪光点,让他越发地欣赏缘央的为人——盼香阁的头牌,若论思想境界,终究是与其余一众小倌不在同一台阶。
“你自然有你的想法,可听我一句,遇到什么事,首先要为自己想一想,不必总以雾桐为先。”裘烈行也只能这般苦口婆心地劝一劝,再没更好的办法去拉缘央一把。
“……”缘央顿了顿,“我会看着来的。”
“祝你好运,”裘烈行交代好,便要离开,“我得去看看双成了。”
待裘烈行走后,缘央思索片刻便原路返回,停步在雾桐的卧房前。
打开房门,床上的雾桐还没醒。
他悄悄挪步到床边,凝视着床上那熟睡的人。
缘央并不是家中独子。他是长子,下有一小他几岁的弟弟。他生性沉静,不怎么惹事,可这弟弟却是个不让人省心的——缘央最后会落得个当小倌的境地,其中有大半原因都出在这弟弟身上。
那一年,缘央不过十岁,那时的他也还不叫缘央。
正逢新春时节,小缘央穿上新衣就牵着娘亲和弟弟的手,到天坛的主街上凑热闹。小缘央路过一排又一排被殷红灯笼装点的摊位,忽然间,他盯着某个摊位里摆着的玉镯子,出了神。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注意到双亲和弟弟已经走到了别处。
让他回过神来的,是一阵震耳欲聋的骂声。几乎同一时刻,四周围全静了下来。
小缘央见亲人们都不见了,便慌忙地跑到围观的人群堆中看个究竟。
只见,自己的弟弟坐在空地中央,哇哇大哭着,身前还摆着一堆碎掉的陶瓷片。而自己的双亲,则又是哈腰又是半跪,神色慌张地向骂者道歉。
小缘央混在人堆里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弟弟好奇心太重,不小心砸碎了晋府少爷的瓷器。
砸碎了别人的东西,自然是要赔的,可被晋府少爷瞧上的瓷器,自是廉价不到哪儿去,对他们这种普通的家庭来讲,实为天价。
双亲回到家后便大吵了一架,你不服我,我不服你,都认为是对方的失职,才让弟弟砸坏了那么贵重的东西。
这天价之物,普通人家若只靠正常的收入,自然是赔偿不起的。于是,思来想去,缘央的父母便想到了一个不得已的办法:让其中一个儿子,卖身进盼香阁,好替一家人赚足瓷器的钱。从门缝中悄悄偷听父母说话的小缘央,从这一刻起,便隐约猜到将有要事发生,尽管以他的年纪,还不能完全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