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王不解其意。竞日重又拾起毯子上的大氅披在身上,继续道:
“你最强的一匹马将困死毒林。而你的中军即将面对的,是我的上、中、下——千军万马。”
苗王看着竞日面上不曾流露过的狂妄神色,心中不由地一叹。
“北竞王,孤不明白,你想要的是什么——到底还是复仇的快意吗?”
“不,”竞日翻身上马,背剑而走,朗声笑道,“我要就是金钱、王位、权力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我要千古名声,要这天下因我祸乱因我安宁。”
“在苍穹之上、山河之下,唯吾北龙、竞日孤鸣!”
“苗王,这……”
灏穹孤鸣肃立良久终于被一旁的侍卫唤回神。
“走,去崖下战场会他罢。”
“那这些虎贲士的尸体——”
苗王提气,掷地有声:
“妥善葬了吧。”
谁知这一提气,他方发觉胸臆间的滞涩并不如预估的那般严重。
苗王眉间顿时一惑,再看对面山路的白马去得极快,现在早已没了踪影,他心道不好,醍醐灌顶串联了线索,劈声一吼。
旁边的侍卫吓了一跳。
却听苗王恨声道:
“他说的没错,他只会轮回劫!其余的不过是虚势,最后这虚空灭的幌子才是他真正的轮回劫——以牙还牙,其他的不过雕虫小技。倘若他有力除我,又怎会骑马败走,我竟被他唬住了,来人!”
思及竞日身边暂仅有战兵卫一人相护——
“拨兵一千,埋伏山路扑杀竞日孤鸣!得之者赏千金,邑万户,封侯拜将!”
而在这声雷霆号令之后,众人皆意气奔涌,也就无人发现匍匐在毰毢毯上的歌姬那双纤纤细指微微动了一下。
刺在她胸口那刀,偏了。
山路崎岖,竞日孤鸣纵马奔逃。方才扎出二字钳羊马的双腿此刻竟有些钳不住胯下白马。
看着战兵卫在旁疑惑的忧色,竞日苦笑道:
“白让你惊喜了吧,我真的只会轮回劫,那点星辰变不过偷学了小千雪一点皮毛,至于那虚空灭——”竞日声音一顿,越近崖下,空气中来自战场的腥气越浓,逼窜而来,令他浑身一激灵,喉间强压的血在激动之间全咳了出来,他忽然趁着不断喷涌的血狂笑,长年苍白的面孔涨得通红。
原来我竟这么向往这场战斗。
“那虚空灭不过是架势罢了,我没想到真的可以骗过去。不过挨了小王那一掌,此刻他也不会太好受!”[192][193][194][195][196]
他先前强吃虎贲士的攻击迟迟不肯多用轮回劫,正是为了借力入体,蓄明暗、刚柔四股力道还诸苗王,让对方误以为自己握有三部宝典的功底而心生忌惮。
而最后更是强承下苗王全部的虚空灭。
战兵卫并辔赶上,摇了摇头,叫他不要勉力多言。似预感到了什么,伸手扬鞭,替他打了马加速赶路。
两人一路策马疾驰,即将到山脚,果被窜出草丛的千余苗兵层层包围。
战兵卫千里单骑相护,方要回手握刀杀出重围,却见一个头戴兜帽、面覆豹子面具的黑影杀进苗军阵中,笔直辟出一条血路。
最重他单膝跪于竞日的马前,双手托起本来扛在背上的人。
所有人都看清了他手中人那张稚嫩的面孔。
——那是本该安安稳稳待在战线最后的、苗疆唯一的王子,苍越孤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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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盗才生注:皇世经天宝典所蕴含的武学乃是弃守爆发、卸力反击和听劲引导。虽然各有特色,相互生克,但也有共通之处,即是轻出重收。其余不谈,青龙之死便败于瞬间爆发十成之力,力尽传于北竞王,而自身却已无力。故云下者以力带掌,中者以气载力,上者以神驭气也。
[193]烧酒命注:盗才生不是写书的吗?本还以为只是个文化人。这年头文人都爱抢武夫的饭碗吗,可怕。
[194]如来七彩注:师尊所言极是。北竞王此战多用蹭、踩、扭、带,非是用力,而是用劲。而踢、踹、砸、劈、砍之类虽刚猛,却易将气打散。而轻出重收,蓄力于身,方能克敌制胜。
[195]野鹤闲云注:上面师徒二人所谈皆是武道高玄之理,其人当为武林高手,望诸位见之避让,珍爱生命,切勿招惹。另,北竞王待人竟如此真诚,与吾相类,实可取也。
[196]笑泯恩仇注:此役,心战也。苗王之计如鲁智深对镇关西,出拳之前先以切肉为由,费尽其体力,再图一击毙之。而竞日应对之法似演义所谓关羽斩华雄,利用苗王的心理漏洞。
另致上面的野鹤咸鱼先生。《礼记》云:“所谓诚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据吾所知,咸鱼先生性喜蛊毒之物,不恶恶臭也;又好阴险之人,不好好色也。自欺如此,谈何诚意!
三十八 甲子仲春记事[之六](上篇)
螳螂捕蝉、黄雀列三,顶峰弹指、蜀道终断。
这是个与往常一般无二的夜晚。
三更已过,五更未至,距离明日之始只有一个梦的时间。
可在这三方战场上却有不少人却在想:终于要结束了。
茹琳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