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俘虏从西边一道小路上山,届时有段崇的人在西山脚下打掩护, 以防追兵。
与此同时,皇上安排李元钧率兵在东山待命, 一旦段崇等人天亮未归,不管三七二十一, 带兵上山,将这群前朝余孽统统剿灭。如若段崇安全归来,则统领西山兵力, 与李元钧打一个包抄, 务必将他们一网打尽。
蒲山山路狭小崎岖, 有些地方没了山阶,还需攀爬才能上去。段崇和温信衡都是武夫,一时半会儿体力都能跟得上, 可傅成璧常在深闺,哪里能撑得住这样的山路?
三人没走上一个时辰,她脚底就如同火燎一样生疼。
傅成璧咬着牙也没撑上太久,段崇看她实在累极,也不慌忙,扶着她在一处岩石上坐下休息。
温信衡见状哼了一声,讥道:“恁娇气。李周的女官,也不过是给朝廷男人陪酒取乐的。”
段崇一下握紧手掌,傅成璧却未有半点愠怒,乌眸凝在段崇身上,说:“你别在意,他见大周如今盛世光景,实则嫉妒得很。”
傅成璧眼神讥诮,又懒懒地望向温信衡,“怎么我就是亡国奴?怎么我就是大梁人?我也想像其他人一样过得安稳,想娶自己心爱的人,想儿女成群,想自己唯一的妹妹能嫁得良配,过上幸福的日子……”
温信衡像是被戳到甚么心头痛事,一时间恼羞成怒,瞪着傅成璧,“你信不信,我能杀了你!”
“你以为杀了我,就能骗得了你自己?”她眼轮黑白分明。
在未有确凿证据之前,傅成璧不过拿推断诓了一诓温信衡,他就当真怀疑起是徐有凤杀害了温思敏。
可见在温信衡的心中,他的妹妹要比任何人都重要,如若不是大周对前朝后人要赶尽杀绝,他或许也不会跟着徐有凤反叛复国。
他想要的并不是一个江山,而是一份安稳。
再多忠君精诚的教化都麻痹不了温信衡心中最真实的渴求。盘亘在内心深处的诉求一直教他用复国大业的宏图大志所粉饰,如今却被傅成璧赤.裸裸地揭露开来,他岂能不恨?
他发着怒要冲将过来,不料脚下锁链受力,扯得他狠跌了个跟头,一下跄在地上。
段崇手握铁链,一缠一紧,绕在他的脚腕上,迸发的猛力令温信衡吃了大痛。他不禁嚎叫一声,又死咬紧牙,变成呜呜低咽,绝不允许自己在疼痛前示弱。
“是她但凭两条衿带就推测徐有凤是个瞎子,朝廷因此很快就摸到了他的行踪。徐有凤是不得已退入蒲山自保,如今也不得不用下作手段,拿俘虏来换取一线生机。”段崇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梁朝亡国,就是因为尔等王室贵胄不拿别人当人看。”
温信衡怔住,一时哑口无言。
“走了。”傅成璧声音淡淡的,与段崇视线交接之时,嘴角有嫣然笑意。
温信衡看着傅成璧扶着石头站起来,似乎歇息一会儿也不足以缓解她腿脚的酸痛,起身时还一直蹙着眉,却没有再要求歇脚。
像柳条一样柔韧的女人。
日晖收敛光芒,有几颗寥落的星辰在东方冉冉升起。因近来阴雨不断,蒲山中水雾湿重,逢夜时,浓翠中腾升一重一重的山岚。
渐渐地,雾色越来越浓。
傅成璧谨慎小心地跟着段崇,不敢有一步落下。也不知走到何处,段崇忽然停住了步伐,低声说:“别动。”
她一点也不敢动,眼珠随着段崇探上前的剑柄,敏锐地捕捉到一根横于前的银弦。
“是单九震布下的。”她几乎肯定地说。
一阵风过,眼前氤氲的烟雾四散开来。傅成璧隐约看见前方有人影,捉紧段崇的袖子,“有人!”
再等须臾雾散了开,两个人终于辨明前路的情状。
只见在重重密林当中,直挺挺立着一个一个的人,分列得极不规整,只是在树林缝隙间,凡人目可以触及的地方站着。
其中有些人身披铠甲,上有斑驳的刀痕血迹,甚至涉及诸多致命要害,淋漓鲜血浸得胸前麒麟护心都愈显狰狞。再往上看去,每一个人的脖颈上都空空荡荡,没有头颅!
傅成璧下意识惊呼一声。
饶是温信衡这般在刀尖上过活的人,也不禁大惊失色,猛退了好几步。段崇回首,扯紧锁链,不许温信衡再挣扎退缩。
谁想此时,温信衡肩上突受一阵巨大的拉力,拖拽着他往身后的雾团中。
段崇见势将链子缠到自己掌中,往后拉回,突听“铮”地一声,锁链不知教谁斫断,温信衡一下没入迷雾当中不见了踪影。
傅成璧急着追了几步,却教段崇拦下,“不必追了!……他应该没有性命之忧。”他扔了断掉的锁链,上前拢住傅成璧冰冰凉的手,再说:“跟好我。”
两个人再度向前方走去,面对这种怪情怪状,傅成璧满腹惊疑,连呼吸都变得轻起来。段崇低声解释道:“别怕,只是傀儡术。”
听他提起这三个字,傅成璧犹然记得在环山园时的所见所闻,那时芳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