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她看过的东西太多了,夕为贫贱女,朝为君夫人,是别人对她生命轨迹的艳羡,却没有人在意过她这一路有多少艰辛,而她最初仅仅是为了活下去就已经精疲力尽了,这世上又哪有什么天下第一美人,无非是,但凭君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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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兴殿早已掌灯,甄昊端坐在正上方,大殿宽敞明亮,所有的宫人都退了出去,只余下甄昊与妘姬二个人,妘姬坐在正下方,满面春风。
甄昊看着台下美人,他第一次如此仔细地审视一个人,和那日男子扮相不同,妘姬此番是得体又华美的女装,如今她已经是四十有余的年纪了,可看起来却还是年轻美丽。
到现在甄昊才意识到,不仅仅是因为天生丽质,更是因为妘姬善妆,宫中女子大多爱女红,有很多后妃无事时几乎会花上一整天的时间,来精心的妆扮自己,或许是为了等着一个不会来的人,亦或者只图个高兴,所以宫中女子大多是云鬓花团。
而他最常见的姜赢,但姜赢往往少施脂粉,她只要露出一丝别样的表情,那就已经是最美的妆容了,但妘姬显然不同,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精致优雅的气质,但也同样是为了尽力掩盖自己无可掩盖的年纪。
姜赢是清水出芙蓉,天然不雕饰,就好像夜明珠子一样,不需要半分造弄也自发光,而妘姬不同,她粉面含春,甄昊分辨不出她脸上是什么妆容,只觉得桃粉盈腮,看起来和灼灼桃花一般,春色无边,脸上没有丝毫倦怠,这个女人就好像一团火一样,走到哪,烧到哪。
甄昊收回目光笑道:“夫人居然来的如此之早,倒是出乎寡人意料。”
妘姬盈盈笑道:“妾习惯早起。”
甄昊点点头不愿多问,直接切进话题:“夫人要求单独面见于我,想是有十足的把握,能说出让寡人心动不已的消息?”
妘姬起身行礼含笑道:“妾恳请大王废后。”
甄昊一听,嘴唇上下一抖差点咬到舌头,但他迅速镇静了下来。
慌什么?妘姬不是第一个说这句话的人,恐怕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要怎么做,全凭他自己,于是甄昊反问道:“夫人何出此言?”
“姜赢貌美,妾在外流连数十年,都觉得甚是罕见,所谓无价之宝大抵如此,妾以为与其将她困于深宫中不如……”
甄昊忍耐不住迅速打断道:“王后与寡人有夫妻之份,送与他人,寡人颜面何在?”他心中甚是不快,他丧气的想,本以为这妘姬会有什么不同,原来不过是一路人。
妘姬突然被打断,秀气的眉头微簇,但仍旧笑道:“事有轻缓,王后之衔说到底终不过是个饰物罢了,大王怎会不明白。”
甄昊挑眉,心道:难怪他上次觉得这妘姬看姜赢的眼光,就跟在菜市场挑菜似的,原来这就盘算上了,他正生气突然又想起,多年前,这不过十四岁的少女妘姬也是这样被人挑拣,作为一颗最优秀的棋子,被送到他国,而她确实搅动了风云。
那姜赢呢,她怎么样?不行!她和妘姬不是一路人,唯有这点他可以确定!
甄昊否决心中的念头,将心中的杂念一扫而散。况且就算将姜赢送于晋王,那老贼也势必不会退兵的,大军一日,死伤无数,消耗的又岂止千金万银,他怎么可能轻易退兵。
妘姬在下,一边细细的揣摩甄昊的脸色,她本打算让姜赢一路前往小夏国,将姜赢献上增加谈判的机会,二来昏君无道,天怒人怨,废后也能平息民怒,如果早个二十年也不必这般麻烦了,她自己就可代劳。
妘姬看着甄昊脸上阴晴不定,心中疑惑,这姜赢入宫也三年有余了,大王难道还没有腻味?坐拥天下,就是对着天底下最好看的花,天天看也会腻烦的,或者说,大王是真心的爱着她?
想到这里妘姬微微一怔,随即缓缓摇头,她也侍奉过三位君王了,君王何尝会有爱字,而男人的爱也太“宽广”了,她见过的男人比大王后宫中的女人还要多。
那些人充其量不过是眷恋姣好的容颜罢了,君王之爱,她可不信,要是真爱着这位王后,又怎会把她推入风口浪尖,让她横遭天下人的唾骂?
想到这里,她心中微微一平,妘姬换了个妩媚动人的表情,依旧笑道:“大王想误会妾的意思了。”
“闲话休提!”甄昊冷然道:“夫人也不必拐弯抹角的,寡人的耐心是有限的。”
“王叔与夫人和妾商议,莫如前往小夏国,图求结盟,只是这前途未卜,……大王若舍不得王后这也罢了,但两国结盟,联姻是最好的结果,事若成,小夏国势必也要遣女互为婚姻,王又无公子,且正值大好年华,妾以为……”
“夫人可知失言之罪!”甄昊打断她,随即一字一顿缓缓道:“寡人无意再迎娶异族之女,夷人甚蛮,寡人恶之!”这倒是最好的借口,姜国以正统自矜,对夷人多是厌恶,常道:我乃正统,尔等蛮夷,从上到下都是不乐与夷人通婚。
妘姬被斥也不生气,仍旧柔柔笑道:“大王不可固步自封,如今鲁国与晋国苟合,我们……”
甄昊突然问道:“夫人可有把握?”与小夏国结盟谈何容易,五国本就文言有别,风俗也各有不同,更别提那北面的夷人,这小夏国一说,也不过是个对那些散如罗布的国家统称罢了。
而且关于夷人的书集也是少之又少,能通夷人语的译官也不